卷三

卷三

娇娃皈佛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蓉江沈绮琴兆鱼,王公家青衣也。幼从闺中伴读,年十五,工吟诗,兼喜填北宋人小令。如《送春词》中“一溪花瓣水声长,谁知即是春归路?”南楼徐若冰夫人采入《燃脂杂录》。其《题施实君词稿》,有“自伤不作书生耳,酒市茶墙,让柳七郎君奉旨”之句,风流倜傥,略见一斑。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继扫除绮业,一归佛教,镜奁粉匣旁,《楞严》、《涅盘》诸经典,灿然堆积。时戒律僧慧公从净慈来,卓锡随光东院。绮琴往投座下,乞参三昧法。慧公曰:“欲参三昧,先断六根.”绮琴曰:“诺。”慧公趺坐蒲团,高声提唱曰:“如何是无眼法?”曰:“帘密厌看花并蒂,楼高怕见燕双栖。”“如何是无耳法?”曰:“休教(厌手旁)笛惊杨柳,未许吹箫惹凤凰。”“如何是无鼻法?”曰:“兰草不占王者气,萱花莫辨女儿香。”“如何是无舌法?”曰:“幸我不曾犁黑狱,干卿甚事吐青莲。”“如何是无身法?”曰:“惯将不洁调西子,谩把横陈学小怜。”“如何是无意法?”曰:“只为有情成小劫,却因无碍到灵台。”慧公曰,“六根已净,八垢须除,再为汝下一转语。何谓念烦恼?”曰:“误将浊水溅莲叶。”“作何除法?”曰:“夺取钢刀杀藕丝。”“何谓不念烦恼?”曰:“一任飞时沾柳絮。”“作何除法?”曰:“再从系处解金铃。”“何谓念不念烦恼?”曰:“春蚕作茧全身缚。”“作何除法?”曰:“蜡烛成灰彻底销。”“伺谓我烦恼?”曰:“未出岫云偏作雨。”“作何除法?”曰:“不开花树本空枝。”“何谓我所烦恼?”曰:“底事急流争鼓棹。”“作何除法?”曰:“好凭顺水再推船。”“何谓自性烦恼?”曰:“钻榆取火还烧树。”“作何除法?”曰:“冻水成冰不起波。”“何谓差别灿恼?”曰:“磨将子墨犹嫌白。”“作何除法?”曰:“买得胭脂便是红。”“何谓摄受烦恼?”曰:“痛看西子心头捧。”“作何除法?”曰:“痒倩麻姑背上搔。”慧公曰:“是儿可人。吾为汝说九根之法。汝能一问一答,便许传第一妙谛。信根何在?”曰:“龙牙打板。”“精进根何在?”曰:“石巩架箭。”“念根何在?”曰:“丹霞选佛。”定根何在?”曰:“华林缚虎。”“慧根何在?”曰:“雪峰(走翟)球。”“慈根何在?”曰:“白鹿挂袋。”“乐根何在?”曰:“达摩授钵。”“舍根何在?”曰:“如来痛背。””意根何在?”曰:“天龙竖指。”“如此毕竟作么生?”绮琴拍掌而吟曰:“饥来吃饭困来眠,悟得传灯第一禅,散尽天花浑不着,丰干饶舌已多年。”慧公曰:“汝真佛门种子。但以文字释经,米免堕口头禅耳!”以座上蒲团授之曰:“待此物破时,乃汝证盟候也。”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绮琴合掌拜谢,归而静坐一生,终日不言不笑,似学天竺菩提九年面壁者。后闻蒲团未破,红粉先埋。岂导师之诳语乎?抑金棺双足,将现迦叶身而得度也?姑记之,与叶小鸾参禅一案,并为词坛佳话云。铎曰:“昔五祖以袈裟度世,于五百人中,必择一钝汉予之。乃知金莲法界,非聪明人插脚地也。我辈欲参大乘,惟愿生生世世,勿作有情之物。”

穷士扶乩

吴中马颠,能诗,工词曲,而名不山里巷。饥驱潦倒,薄游于扬,以诗遍谒贵游,三载卒无所遇。适虹桥荷花盛开,鹾贾设宴园亭,招名士之客于扬者。马私挟诗稿而往,阍人阻之,马排闼直入。众哗问为谁?马曰:“某吴中穷士,少习扶乩。今贵客满座,请献薄技。”

时扬州扶乩正盛,就近地借得沙盘等具,排列中庭。马书符焚汔,择一仆共襄厥事。乩忽飞动,大书二十八字,曰: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藕花香里路迢迢,准拟吟诗付玉箫。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踏遍平山人不见,自回短棹过虹桥。众请署名。书曰:“予康对山,偶访诗人,闲游至此。”鹾贾伏地拜曰:“状元公来矣。”诸名士亦跪请曰:“殿元词华夙瞻,已见一斑,愿窥全豹。”乩书曰:“予旧作强半遗忘,有《杨州新乐府》四首请政,其一曰:

借神债,望神拜,财神许我千金贷。不纳闲官不作贾,

买得雏儿教歌舞。雏儿歌一曲,黄金堆满屋。雏儿舞一回,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蜀锦高于台。红烛摇摇春夜短,倾尽千家万家产。倾财破

产莫忧汝,自有财神作债主。其二曰: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东风二月吹黄埃,多子街上飞轿来。前不高轩后不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簸,大腹累累伸脚卧。轿前走干仆,轿后随娈童。道旁一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老夫,啧啧夸而翁。而翁当日好肩背,东门担水西门卖。其三日: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朱门沉沉夜什昼,金钥仓琅响户牖。堂前银烛一半残,

主人睡起传朝餐。左有弹筝伎,右有挟瑟倡。玉箫金管陈

两厢,衔杯听歌乐未央。乐未央,歌声毕,谯楼三鼓华筵撤,

束炬门前出拜客。其四曰:

贤侯怒,贤侯怒阿谁?不怒优人谒,不怒鹾商来,只怒

秋风钝秀才。手中一卷书,长揖当空阶,书生如此不晓事,

焉用品题作佳士?不是龙门尔莫投,请尔去识韩荆州。书毕,诸名士齐声赞叹,鹾贾亦拍掌和之。

马他顾而笑。继见席上磁杯中,有瓦和尚端然趺坐,请乩仙题句。乩书曰:“仆幼习儒巾,未娴内典。适与武功无垢大师同来,请彼一为捉刀。”乩停驻半晌,书曰:“我武功山主客僧无垢也,康殿撰相邀至此,居士辈有何见谕?”诸名士指席上杯索题。乃书曰: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误驾慈航海上回,风波涌断讲经台。

年来说法成空相,愿咒莲池化酒杯。

菩提露滴酒家缸,醉倒禅床气未降。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醒眼笑他诸佛子,可能一口吸西江。后书“殿元公挟妓来矣,小僧且退。”问妓何名,书曰:“此卞淑娘,即予《邀客诗》中所谓‘秦楼翡翠裙’者也。向从晁四娘习琵琶,妙解音律,兼好学《金荃》艳体,亦颇不乖风雅。”时王条山、徐芗坡以《绿春词》三十首征江左诗人步韵,诸名士遂出原笺请和。乩书曰:“君等皆名下士,乃窘于七步,而乞灵舞裙歌扇中耶?不得已,代为—吟。”书曰: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阮家西壁宋家东,一带疏帘似梦中。

深院酿花鸠妇雨,画栏垂柳鼠姑风。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胆瓶嫌素添山紫,步幛憎寒换海红。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芳草年年南浦绿,却将别恨恼文通。

芙蓉宝帐隔重重,跨凤归来不再逢。

衣带水淹花月渡,剑鋩山割雨云峰。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泪因洗面何缘热?酒为浇愁未肯浓。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偷向簸钱堂下走,棋奁药鼎尽尘封。

偶随梅柳渡春江,忽见桃根倚画艭。

重唤雪儿弹锦瑟,催教云母拓纱窗。

鞋尖彩凤三千拜,袖底鸳鸯十八双。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同傍得怜堂后住,情魔一点几时降?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冷笑鹪鹩恋一枝,装成金屋莫嫌迟!

桃花绕树长庚宅,芍药当阶上巳时。

西北高楼看日出,东南孔雀避风吹。

锦驼捆载移家具,香谱茶经镂雪词。

阁子玲珑近翠微,安床支臼未全非。

屏开龟甲邀花伴,帘卷虾须放燕门。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廿五条弦弹处涩,十三行字仿来肥。

有时笑拾韩嫣弹,打起黄莺作对飞。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方扑圆冰犀角梳,九梁花插两鬟虚。

高情懒学鸣蝉髻,垂手愁拈飞燕裙。

短发鬅(鬅曾)挑莱后,羞眉熨贴破瓜初。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水晶帘下无多地,贪看梳头误道书。

款步莲花不用扶,鲛绡解处见冰肤。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皱眉欲索三年艾,得意准偿一斛珠?

恃履尚堪驱使在,提鞋还恨薄情无。

感甄旧赋郎曾读,好写凌波罗袜图。才书七首,诸名士争笔夺砚,心记手抄,而乩走如飞,以下竟不能全录。止录其

屈戊牢钩防露眼,秘辛私授试风怀。

儿度花风开夜合,连朝谷雨过春分。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已谐凤卜心中事,蚤褪蛇医臂上痕。

五辛盘荐香花里,六甲符书衣带间。

延年药自香闺种,长命灯教彩袖挑。

有情夜雨当归草,无用春风及第花。

将浮弱水窥清浅,欲筑强台阻蔚蓝。等句。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予友柳东篱适在座,出其所画《采芝图》请题—曲。乩判云:“儿手腕已脱,梆君何不相谅?且此事非儿所长。东君《中山狼》一剧流传菊部,何不仍劳捉笔?”于是乩寂然久之,复书曰:“可笑痴儿,惯逃文债。且代贾余勇,以应柳君之请。”题曰:

琪花瑶草满平皋,趋东风,碧山重到。锄香经露湿,篮小带云挑。谁是知交?只有个俊山僮,把径儿扫。花雨飘飘,宿鸟惊寒立树梢,游丝袅袅,樵人踏叶度平桥。一天幽景倩谁描?半生采药无人晓。无人晓,先生指点山僮道,俺本是姓柳州,怎不向愚溪垂钓?字东篱,怎不向菊径倾瓢?终日里过前溪,采玉苗,沿芳岸,寻香草。一谜价水曲山坳,步(屟内双人)千回更百遭。非是俺破工夫寻烦觅恼,则缘俺半世英豪。洒债诗逋,湖海游遨,只落得宋玉多愁,文园善病,两鬓萧萧。何处讨买山钱,终南径巧,好盻上驻颜丹,益寿方高。抛了吟毫,插了花标,小排场,丹鼎皋卢,大生涯,火枣冰桃,逗引得俊山僮首尽摇。请先生谩解嘲,一齐向山前拍手呵呵笑。猜破你个中玄奥,休则要太装乔。岂不见懒嵇康养生无效,老黄公辟谷徒劳。想当然,绛雪丹烧:莫须有玄霜臼捣。一种种鸾胶凤胶,续谁家命好?因甚把学长生打成画稿?这多缘竹西歌吹三春闹,朱门酒肉千家饱。有几个风雅儿曹,也则傍红桥,听玉箫。趋画肪,浮仙棹,陪官阁,吟诗草;那识旧家山有个闲风调。因此向画图中抽身先早,写几叠翠山儿一抹腰,添几株碧树儿万叶娇,跳出了愁圈套。唤作《采芝图》,便是成仙料。打破这哑谜儿,管教你先生笑倒。早被葬书生搊一只挂枝儿,把真情传遍了。题竟,柳顿首称谢。鹾贾曰:“状元文驾,未可久停。”令马书符送之。已而肃客入座,令马缀于座侧。席上互相夸奖,刺刺不休。且有引喉按怕,作曼声以哦者。马不能忍,曰,“乩仙所作,绝无谢朓惊人之句,诸公何必倾倒?”众叱曰:“井蛙敢于谤晦,此亦妄人也巳矣!”鹾贾曰:“想渠本不晓事。状元公所作,岂有错谬?”马曰:“贵人以仆为门外汉耶?仆有拙稿一卷,愿呈斧削。”诸名士才一披阅,曰:“此穷儒酸馅耳,何足言诗!”连阅数首,俱言不佳。鹾贾曰:“寒乞儿作诗,那有妙处?诸君不必污目。”诸名士亦口疵手勒,尽情丑诋。继阅至后卷,前所题绝句,与《新乐府》四首,俨然在列,默然不语,相顾色变。马拍案而起曰:“公等碌碌,真所谓井蛙谤海者也。仆虽不才,谬以词章自负,不谓三年浪迹,未得一遇知音。窃料近日名流,专于纱帽下求诗,故嫁名殿元,以使文章增价,且方丈缁流,青楼艳质,落笔便诧奇才,押韵即称杰作。因此诡托娇名,假标梵字,俾无目者流,随声附和,亦不至妄肆雌黄。名下题诗,古今积习。是非九方皋安能赏识牝牡骊黄外哉?”诸名士汗流气沮,匿颜向壁。鹾贾捧腹大笑曰:“吴儿狡狯,今信然矣。”急延之上座,竞酌巨觥相劝,并嘱讳言其事。马笑曰:“诗坛月旦,举世皆然,岂独公等。”于是交劝迭酬,尽欢而散。后诸名士推马为主盟。鹾贾家争相延致,时以千金恤其家。而本领既大,心计转粗,不复能唱《渭城》矣!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铎曰:“对山救我,有志者且有遗憾,矧借为救贫之策耶?始则相轻,继则相党。诗肠龌龊,何时湔洗?吾当惜康家鼓,作《渔阳三弄》也。”

老面鬼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吾师张楚门先生,设帐洞庭东山时,严爱亭,钱湘舲俱未入词馆,同堂受业。一夕,谈文灯下,疏棂中有鬼探首而入。初犹面如箕,继则如覆釜,后更大如车柚。眉如帚,眼如铃,两颧高厚,堆积俗尘五斗。师睨微笑,取所着《橘膜编》示之,曰:“汝识得此字否?”鬼不语。师曰:“既不识字,何必装此大面孔对人?”继又出两指弹其面,响如败革。因大笑曰:“脸皮如许厚,无怪汝不省事也!”鬼大惭,顿小如豆。师顾弟子曰:“吾谓他长装此大样子,却是一无面目人,来此鬼混。”取佩刀砍之,铮然堕地。拾视之,一枚小钱也。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铎曰:“钱神变相,文士说法,如是如是。仓颉造字而鬼哭,周景铸钱而鬼笑。鬼之不识字而爱钱,共天性耶?乃有识字亦爱钱者,吾不测其是何厉鬼矣!”

遮眼神

吴郡南北两局,有机房殿。旁塑一像,日遮眼神。一夕,守局者见神顶冠束带,蜂拥而出。越数日,宿殿上,见神复来。青衣露顶,而若涂炭。上座者询之。曰:“适被一人褫去冠带矣!”问:“何人?”曰:“不知。”问:“所获何罪?”曰:“亦不知也。前在殿廊下,遇衣青者数十辈,以千金啖我,引至一处,墙外尽被荆棘,门上悬绛彩,中横金字匾额。衣青者导予入,见两旁数百矮屋,提铃喝号,不知作何事。俄历两重阶,至一堂,规模甚严肃。上有二老左右坐,下设两长几,铺以红毡。毡上堆积者,未审何物。众人环坐,纷纷聚讼。衣青者促予遮眼,予即出两手,左手蔽堂上,其堂下者以右手掩之。亡何,一蓝袍人至,问:‘为谁?’予应曰:‘某机房殿遮眼神也。’蓝袍人怒曰,‘尔等蒙蔽伎俩,在市井中簸弄足矣!何得来此?且今当亦日正中,执事者俱有冰鉴,岂容贩缯贸布者流上下其手?’命朱衣者褫予冠带。即有一蓝面鬼,持笔蘸墨,涂面目几遍,逐予门外。急寻衣青者,已遁去。狼狈而归,仍投庑下。”上座者思之良久,曰:“似此奇事,吾亦不解。其人其地,容查可也。”守局人忽大嚏,其声遂绝。后述其事于侪辈,议论纷如,亦无有能识之者。

铎曰:“明是我辈旧游之地,而问者不知,答者不知,述者不知,听者亦不知。昔人以不读书为快活神仙,此等是其吃苦处。”

科场舞弊,王法必诛。固其身在市井,姑从末减。至蘸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笔涂面,一副蠢脸,反添几计文墨,蓝画鬼可谓赏恶矣。或

曰:“以贪败者,厥名曰墨,盖以示诫也!”受业张吉安附识

烧录成名石韫玉,字执如,负文章盛名,而实道学中人也。尝谓予曰:“我辈着书,不能扶翼名教,而凡遇得罪名教之书,须拉杂摧烧之。家置一纸库,名曰‘孽海’。盖投诸浊流,冀勿扬其波也。”

一日,闽《四朝闻见录》,拍案大怒。急谋诸妇,脱臂上金条脱,质钱五十千,遍搜坊肆,得三百四十余部,将投诸火。予适过其斋,怪而问之。石曰:“是书所载,俱前朝掌故,名士着述,无可訾议。而中有劾朱文公一疏,荒诞不经。逆母欺君,窃权树党,并及闺阃中秽事。有小人所断不为者,乃敢形诸奏牍,污蔑我正人君子!且编书者,又逆料后人必不深信,载入文公谢罪一表,以实其过。嗟乎!小人之无所忌惮至于此极乎?”予曰:“是何足怪。天下享重名者,必遭众忌。况我文公少时,出入经传,泛滥佛老,小儒易涉堂臭。后得理学正宗,门墙高峻,而又有蔡西山、真景元诸弟于辅翼之。而日前之依草附木者,尽麾之门外。于是转羞成怒,欲败名而无隙。乘咸和殿两札有‘大臣失职,贼者窃柄’之语,为上游所恶,而又劾唐仲友不法等事,触忤宰执,遂文致其词,贸然上渎,一以雪摈斥之仇,一以逢台垣之喜,此小人之肺肝如见者也。”石曰:“然则文公何以不辨?”予应之曰:“文公当孝宗朝,陛对者三,上封事者三,披肝沥胆,诋诃近臣,孝宗开怀容纳,令持浙江、江西之节,继复有经帷之命。眷之愈厚,嫉之意深。当时谏垣请公,至有罪当诛戮之议。君子明哲保身,而动称好辨,戮辱及之矣。且理欲危微,毫厘必辨,仍恐疑似之介,贻误后学。若立朝行己之间,天下万世,自有公论。譬诸执途人而指雪为黑,指漆为白,虽愚者亦知其谬,而犹待哓哓置辨乎哉?”石曰:“君论诚佳,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卒烧之。予曰:“君可谓勇于为义者矣!”

是年,石以南闱发解,庚戌应礼部试,为传胪第一人。其扶翼名教之功乎?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锋曰:“祖龙一炬,千古恨之,因灾及圣经也。若丁仪无米,不着嘉名;朱荣有金,便成佳传,定当拉杂摧烧,勿惮扬祖龙之烬矣!”

读书贻笑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徐枞,宇直夫,少孤贫。甫诵四子书,即无力就傅,因借读于月声庵之上院。僧印源,奇人也,讽经之暇,即趺坐蒲团,听徐读书。每至得意处,辄合掌赞叹,命侍者以茶笋果饼啖之。徐偶一致谢,必肃然起敬,曰:“君读书君子,荒庵简亵,幸勿见罪。”后徐补博士弟子员,夜读如故。而印源闭目垂眉,似不甚倾听。徐或挟卷高吟,印源即趋赴禅床,蒙被僵卧矣。嗣后过之,亦不接一谈。

戊予岁,徐登贤书,诣庵道贺者,屦迹几满,而印源落寞如旧,时徐将赴礼闱,努力作揣摩计,宵分苦读,常至达旦。印源忽厉声日:“驴鸣犬吠,强聒不休;请避三舍,毋混乃公为也。”徐愕然,谓印源曰:“仆虽不肖,蒙师见誉,何后倨前恭若此?”印源曰:“君初来时,所读皆古圣昔贤格言明训,是以不胜钦服。自君作秀才后,所读皆肤词剩义,了无意味,已属厌闻。今高掇巍科,面所读者愈趋愈下,竟似村歌牧笛,不堪入耳。前恭后倨,此君自取,于我何尤?”徐曰:“师方外人,未解读书机窍。我辈读书,向有成例。童时以四子书、五经入手,稍长则读汉《史》、楚《骚》、韩、柳、欧、苏诸大家文字,习为举业。读成、宏,读隆、万,读天、崇,读时人试艺。小试得手,取春秋两闱墨卷,揣摩成熟,然后可拾科第。师何愦愦而为此饶舌?”印源曰:“原来儒家与佛家不同。佛家图得个竿头日进,儒家只是一步低一步法也!”徐默然语塞。

印源俯思良久,忽大笑曰:“卿自用卿法,我还读我书,秀才家自有制度,勿为出家人所误可耳。”徐唯唯而退。

铎曰:“佛家自有之无,儒家从上彻下,同是一气,何必各分鼻孔?秀才骂和尚,和尚亦骂秀才。其实骂和尚者,即是和尚法,骂秀才者,即是秀才法也。”

镜戏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芜湖冯野鹤,与人交,有肝胆,而独制于闺阃。中年乏嗣,购妾,禁弗令共床席。偶于无人处私语,妻窥见之,呼天拍地,诟谇万端。冯心慑之,而不敢言。

一日,有书生款其室,冯延之坐,叩所自来。书生曰:“仆秦台下士也,善识人胆。阅历风尘久矣,见世之读书者,无作文胆,磨盾者,无破贼胆;佩朝绅者,丸直言敢谏胆;结缟紵者,无托妻寄子胆。今闻足下高义,故来一窥胆略。”冯大喜,并欲沥胆示之。书生曰:“君诚义胆,仆所洞鉴。但必坚之以智,鼓之以气,乃无丧胆之虞耳!”冯慨然曰:“吾虽不及常山公浑身是肌,然卧薪而尝者,亦有年矣。谅不至怖郝家名,作褓中啼儿也。”抚掌高谈,意颇自负。书生啧啧称羡。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亡何,闺中狮吼大作,冯不顾,谈笑自若。继闻厨下碎釜声,如铜山西倾,洛钟东应,冯犹勉强自制。俄又听堂前敲朴声,杖下号泣声,诸婢仆喧呶劝解声,冯渐色变。复有一老妪奔告曰:“夫人撩衣揎袖,执木臼杵潜伺屏后。”冯渐起离坐。忽屏后杵声筑筑,厉声高喝曰:“谁家狂荡儿,引逗人男子作大胆汉?”冯脸色如土。书生瞋目而视曰:“怪哉:始大如卵,继小如芥;再一恐喝,殆将破矣!”急起欲去,冯强挽之。书生曰:“仆以君有胆力,故来一窥梗概。不谓空有其表,直一无胆懦夫耳!”

言未毕,屏后一杵飞出,中书生左臂,铿然一声,化为古镜。拾视之,背篆“照胆”两宇,知为秦时故物。妇夺以自照,胆大如瓮,犹蒸蒸然出怒气。及照冯,细如半黍,青水滴沥。验之,盖已碎矣!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铎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彼妇人也,我丈夫也,吾安得而不畏?记此为不成丈夫者鉴。夫庸懦之夫,不过自愧无能,酿成悍戾。而贤达有智略之士,恐以家庭之丑暴之于外,往往潜声忍气,保全令名。于是专阃威风,遍行天下。元直捉跗,太傅闭帷,王茂宏之犊车,房玄龄之鸩酒,可为殷鉴。然延平五虎,鬼犹畏之。无杜兰香治创之药,亦未易普度众生也。犹记庚寅岁养疴红芍山房,戏制《泥金带》传奇,为天卜悍妇惩妒,演诸宋观察堂中。登场一唱,座上男子无不变色却走。盖悍妇之妒未惩,而懦夫之胆先落矣。殆哉!”

帖嘲

陈小梧,家吴之专诸里。负才傲物,多所凌折。一日,有人投帖于门,视之,年眷同学弟某拜也。讶其素无半面,何以来此?而客已金顶华服,闯然而入,举手一拱,竟登上座。陈叩其邦族,客曰:“仆浙之归安人也。遍觅雅流,未曾一觌,今闻小友高才,故尔奉访。”言竟,抵掌捋须,笑傲自若。陈睨视而笑曰:“嘻!异哉!世有一宇不通之辈,而能知我高才,可谓咄咄怪事!”客(惧又)然曰:“仆虽不才,与汝邂逅萍踪,何便知我一字不通,而公然谩骂?”陈曰:“人之不通,岂在谈文数典?即以君名帖论之,何曾道着一字。”客请其说。陈曰:“君虽遥遥华胄,而我家数代明农,从未挂名仕籍,年之一字,义于何属?至于指称曰眷,我与贵族,实无一点葭莩亲,则此宇亦属可删。君游浙学,我隶吴庠,同学二字,全然附会。我年仅三十有二,而君须(髟丐)皆苍,自称曰弟,无乃太谦。适见君入来,举手一拱,即登宾位,长揖且未之有,何言拜乎?试思此一行名帖中,有一字解得去否?谓君不通,确有明征,何曾谩骂?”客曰:“汝真少不更事,此名帖之俗例耳!”陈曰:“君以俗例待我,尚欲觅雅流于天下哉?”拂袖竟入。客旁皇久之,收其名帖,踉跄而出。

铎曰:“制贵通令,礼宜从俗,况名帖之戋戋者乎?乃竟以此贻笑。始知正平先生刺中字灭,怀而不投,大有卓识。”

一钱落职

南昌某,父为国子助教,随任在京。偶过延寿寺街,见书肆中一少年数钱买《吕氏春秋》,适堕一钱于地。某暗以足践之,俟其去而俯拾焉。旁坐一翁,凝视良久,忽起叩某姓氏,冷笑而去。

后某以上舍生入誊录馆,谒选,得江苏常熟县尉。束装赴任,投刺谒上台。时潜庵汤公,巡抚江苏,十谒不得一见。巡捕传汤公命,令某不必赴任,名已挂弹章矣。问所劾何事?曰:“贪。”某自念尚未履任,何得有赃款?必有舛错。急欲面陈。巡捕入禀,复传汤公命曰:“汝不记昔年书肆中事耶?为秀才时,尚且一钱如命;今侥幸作地方官,能不探囊胠箧,为纱帽下之劫贼乎?请即解组去,毋使一路哭也!”

某始悟日前叩姓氏者,即潜庵汤公,遂惭愧罢官而去。夫未履任而被劾,亦事之出于意外者。记此为不谨细行者勖。

铎曰:“钱神化百千亿万身,种种诱人失着。勿谓一钱甚微也。涓涓不塞成江河,爝火不灭成燎原。吾愿饬簠簋者,自一钱始。”

两指题旌

上海龙凤shlf最新地址 赵蓉江未第时,馆东城陆氏。时主妇新寡,有子七岁,从蓉江受业。一夕,秉烛读书,闻叩户声。启而纳之,主人妇也。叩所自来,含笑不言。固诘之。曰:“先生离家久,孤眠岑寂。今夕好风月,不揣自荐,遣此良宵。”蓉江正色曰:“妇珍名节,士重廉隅。稍不自爱,交相失矣。汝请速回,人言大可畏也!”妇坚立不行。蓉江推之出户,妇反身复入。蓉江急阖其扉,而两指夹于门隙,大声呼痛。稍启之,脱手遁去。妇归,阖户寝,顿思清门孀妇,何至作此丑行,凌贱乃尔?转辗床褥,羞与悔并,急起引佩刀截其两指。血流奔溢,濒死复苏。潜取两指,拌以石灰,什袭藏之,而蓉江不知也,即于明日卷帐归。

后其子成进上,入部曹,为其母请旌。时蓉江已居显要。屡申屡驳,其子不解。归,述诸母。母笑曰:“吾知之矣。”出一小檀盒,封其口,授其子曰:“往呈尔师,当有验.”子奉母命,呈盒于师。蓉江启视之,见断指两枚,骈卧其中,灰土上犹隐然有血斑也。遂大悟,即日具题请旌。此事载《赵氏家乘》,其亲慎茂才为予言之。

铎曰:“处贫贱易,处富贵难。蓉江当未第时,阖户拒奔,凛然难犯,岂非廉隅自重者战?乃此妇克全晚节,而蓉江终入奸党,热中之念害之也。亦所谓养指而失肩背者欤?夫我辈读书论世,务须放开眼孔,不可因贤者而护其短,不可因不肖者而没其长。如李光弼之抗敕,毕竟是不臣。温太真之绝裾,毕竟是不子。谢道韫天壤王郎之恨,毕竟是不妇。许普以肥田让兄,而盗取孝廉,毕竟是不弟。王仲回怒挞其于,不令其唁同门之丧,毕竟是不友。至古来大奸慝莫如曹操,而祢衡不自杀,不可谓非爱才,文姬必远赎,不可谓非仗义。秦桧《题伯夷颂》一诗,居然有许身禹稷之概。严分宜钤山堂读书,十年冰雪,亦与志士清操何异?而贤者终成为贤,不肖者终归于不肖,盖一眚不足以掩大德,小善不能以盖巨丑也。因记赵蓉江事而牵连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