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民。在黄色的土地上出生、成长，又结婚生子。我不知道我的年龄，也不去数小家伙的岁数。我看到太阳初升和夕阳西沉，感受汗水的浇灌和手掌的厚茧，步履沉重地生活。

我喜欢秋天。一到这个时候，乡间都闻得到稻谷的香气。割稻时，大雁的声音总是响彻云霄。这啼唳声虽不如稻谷的香气来得实在，却给我归家的呼唤。奇怪的是，我的家就在这土砖石瓦的小屋，从未离开过，为何要让我归家呢？

夜晚躺在炕上，孤身一人，那声音仍萦绕耳畔。我转身找老婆聊天，却抱到了一床被絮。现在是农忙时节，她还在忙碌着呢。一想起土地，全身就有了血液流动的畅快。土地，土地，是这片黄色的土地吗？

我想起春天的播种。每一个春天，育种、插秧、施肥……春天的土地多杂草，于是，我时刻注意去拔草。我忘却了土地那时的容颜，只记得一个模糊的黄色轮廓。当我试着触摸她的面颊，这淡薄的面具一下子化作光点消失不见了。土地拥有什么？我这个一年到头生活在她胸骨上的农民竟失去了对她的最初的印象。没有数年份的习惯，可我记得在这片土地上坚持干农活已经十几年了。

然而，我怎么忘了她的容貌？或是从未见过她的真面容？

在一片漆黑中，我光着脚跑向农田。

空无一人。我趴下来，直到大地把我呼吸出的水汽扑回我的脸颊。一片混浊中，空气却异常清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这就是我的土地吗？为什么你的肌肤如此嶙峋？为什么你的面颊上还留有泪水的沟壑？水稻的根须深深地扎在你的身上，却已失去饱胀的谷穗。这是你想要的吗，我的土地，我的母亲？

当我的额头触碰到你的心跳，我匍匐的身躯与你紧贴，你是否体会到我的体温？我听到沉寂的撞击声，是你的心脏在跳动吗？群星闪烁得明亮，稻秆被染成璀璨的银色，我的眼眶也有白色的闪光。是这微光穿越了我的睫毛，还是泪水在此流过？你的呼唤，那么深沉。你的胸膛就是我的家。当我的坚持化作热量，就让我归家吧，回到我来时的地方——大地母亲的怀抱。